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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天觀焦點:過剩的網約車司機!你不干有的是人干,抱怨只是無力改變的嘆息

網約車司機,從270萬增長到560萬,而單量只從6.3億,增長到了7.3億?!?/strong>


(相關資料圖)

文 / 巴九靈

你不干,有人干

車輪每碾過一米,離老黃貴州老家的房子蓋好,就又近了一點。

這是他攢錢造的第二幢房子。

老黃的頭發(fā)又長又塌地耷拉在腦門上,灰色Polo衫起了球,看起來對自己疏于打理。他的精力都用在開車賺錢上,從出車到收車,一天要在車上18個小時,他是其他網約車司機嘴里“快要住在車上”的人。

老黃賣命的原因是兩個孩子都是“男娃娃”,按照當地的習俗,男娃娃必須得有房子,盡管他們一個正在上小學,另一個才5歲。

老黃今年37歲,一個月不休息,刨去成本,能靠開網約車到手拿到2萬到2萬5千元左右,這筆錢是靠每單平均20塊的特惠訂單攢出來的。

這是多數快車司機痛恨,卻不得不接的。

老黃比其他人坦然,搶短途的特惠單,一公里賺2塊錢,他不嫌便宜。每天跑個“一管半”,即電車充一次電,跑1.5倍續(xù)航,大約700公里,刨去空跑的里程,一天還能有500—600公里的跑車距離。

“再不干就干不動了?!崩宵S被一種無以為繼的焦慮驅使著。他從前開渣土車,每個月晨昏顛倒,也只能賺一萬出頭。當上網約車司機后,到手的薪水還是增加了,他說“每個月31天,恨不得干35天”。

老黃這樣的司機,卻在網約車司機鄙視鏈的最底層。

能賺錢,但是辛苦,也拖累別人把網約車司機的內卷帶向更深一層,明明大家可以抱團抵制平臺之間打價格戰(zhàn),但正因老黃們的存在,使得平臺一步步向內降本。

無論是誰,只要還想干網約車,就不得不以更長的時間來熬流水。

曾經,失意的人們把開網約車當做失業(yè)的一條退路,而現在,這里已經是一片紅海。

2018年,在餐飲創(chuàng)業(yè)失敗之后,王振開始開網約車,當時一天出去跑個八小時,賺三四百元,刨去油錢等成本,一天還能收入200元錢,一個月6000元在王振所在的北方三線城市來說不算低。

拉不下臉回去上班,創(chuàng)業(yè)又擔心風險,王振就這樣一邊開網約車,一邊尋找人生的轉機。

“當時就是想開網約車過渡一下?!苯Y果一過渡就是5年,從三線的東北小城開到上海,王振仍然在創(chuàng)業(yè)沒本錢、上班收入更低的死循環(huán)里打轉,而網約車的境況已經急轉直下。

上海曾經是王振眼里的網約車最后一塊凈土,這是全國客單價最高的城市,單量也足。

在今年之前,來上海開網約車的人只要踏踏實實地干,至少維持生計不成問題。王振回憶,去年一天跑12個小時,能維持一萬五以上的收入。

按照網約車的行情,每年2月、3月是旺季。過年期間單多車少,司機接每一單都有補貼?;蛟S滴滴平臺的回歸也給了網約車司機信心,“那會兒在上海市跑車,只要是個人,早出晚歸基本賺1000塊錢是妥了?!蓖跽裾f道。

沒車的人租車也要涌入上海開網約車,當時上海的租車公司都是空車狀態(tài),車全部被租走了。

然而,三月一過,網約車的淡季來臨,司機的收入出現了波動,但這次波動卻比以往更讓司機擔憂。

平臺優(yōu)惠力度越來越大,30公里的單子原本價格在100元左右,后來,王振發(fā)現,36公里的特惠訂單才70多元。盡管乘客和司機的計價方式不同,但司機普遍認為,價格降低的幅度與到手酬勞的降低幅度趨同,平臺就是從司機身上摳出錢來給乘客。

王振回憶,好多人和他一樣,被推著卷入這場低價的爛仗之中。特惠訂單以先搶單,后派單的形式慢慢推廣,強派的模式會比搶單的模式多給司機幾塊錢。

一開始,王振所在的平臺特惠訂單的價格還是比其他平臺的實時計價單更高,但3月以后,價格有了明顯下跌,平臺給不主動接特惠單的司機加的幾塊錢,在王振看來總有一點屈辱的意味。

他想,平臺這么做,就是在測試司機的底線,一旦搶單的人多了,這個價格會繼續(xù)下調。 他認為平臺的目的只有一個:為了試出這個價格低到多少,才既有人接單,又能保持價格優(yōu)勢。

除了收入降低,司機多的間接影響是平臺對他們的訴求不夠重視。他回憶起自己最累的一天,從早晨五點多出發(fā),晚上十一點多收車,只跑了400多元錢,還跟乘客起了爭執(zhí)。

只能收十幾塊錢的單子,拉了三個人,三個人從車后座拿出行李的時候,還想一人拿一瓶水但不給錢,老李因為這一單原本賺不了多少卻要搭6塊錢的單子跟乘客吵了起來。

被投訴后,他擺出所有證據,但平臺仍然判定他有責。司機之間流傳,該平臺會有兩次申訴機會,第一次是機器,第二次才是人工。根據司機們的體驗,他們第一次常常落敗,但又無法發(fā)起第二次。

在如此壓抑的氛圍下,王振堅持下去的理由是他起碼在用自己的車干活,而一些在上海租車的網約車司機,每月光租金就要付掉6000—7200元左右,加上吃飯,租房,一些網約車司機最后到手只剩六七千元,有些人指望這份工作養(yǎng)老婆孩子一家。

王振想到這些人的境遇,覺得自己還算幸運。

你不干,有的是人干。王振這么勸自己,也這么勸別人。

這種事發(fā)生在上海,也發(fā)生在杭州、鄭州、北京、長沙……

東方不亮西方亮

互聯網產業(yè)時評人張書樂認為,只有出租車體驗的低端網約車市場已經飽和,這是個不爭的事實,用戶消費頻率不會再爆發(fā)了。

但在高端市場,似乎別有洞天。

李然是廣州的專車司機,他在四個月前加入滴滴的專車業(yè)務。

廣州雖然不限制車證、人證的發(fā)放,但滴滴平臺對專車司機嚴格控制名額,出一個才能進一個。

相比于快車司機,專車司機的準入門檻更高,李然需要報名,通過服務測試、心理素質測試等各方面的考核后,才能上崗。

他對快車飽和的現象有所察覺,但這樣的危機感并沒有蔓延到他,他仍然每天跑14小時,其中有2—4小時的休息時間。

他很少去勾選接給乘客打折的按鈕。如果司機不勾選,平臺不會強制派這樣的單子給專車司機,代價是等待接單的時間長一點。

即便不去搶更多折扣訂單,李然開專車每月流水也能在1.5萬—1.8萬元左右,除去租車的5700元和充電、停車約800元費用,每月到手大約在1萬元左右。

他近三年的目標是成為一名豪華車司機,他認為,至少在三年內,中高端的市場不會失衡,商務出行需求正在復蘇中。

如果說李然是因為入行不久才有這樣的期待,那么從業(yè)已有6年的網約車司機李泉的想法,或許更能反映真實情況。

疫情期間,在北京的李泉報名過一次豪華車司機,等了兩個多月收到面試通知。他當時看的豪華車是一款奔馳,租金要一萬六千元,押金四萬元,加上其他的物料還有2000元的費用,這筆錢他還拿得出。但當時疫情嚴重,李泉沒去面試,之后再報名,沒再收到通知。

現在,他有點懊悔。豪華車司機一單到手的“起步價”是86元,是他大約要跑四單快車才能賺到的錢。中高端網約車因為人數管控的原因,只要進去了,肯定比快車好做。至少眼下,這是網約車司機伸伸手就有可能摘得到的果子。

除了低端和中高端網約車態(tài)勢的不均衡,另一種不均衡表現在網約車平臺和聚合平臺之間。

開網約車平臺需要有平臺證,人需要“人證”(網約車駕駛員證),車需要有“車證”(車輛運輸證)。

在我們截取了3個時間點的網約車監(jiān)測情況后發(fā)現,網約車的運力正在呈現擴張態(tài)勢,但訂單數量的上漲并不明顯。2023年5月,“人證”數量已經是2020年10月末的2倍,但訂單量的總增長只有16.67%。

網約車分析師盧布觀察到,現在的競爭,從平臺之間的競爭,變成了平臺和聚合平臺之間的競爭,因為聚合平臺整體價格更低,有一定競爭力。

易觀數據顯示,滴滴的市占率已從巔峰期的90%左右,在2023年年初,下降至70%—80%。此時,和滴滴成為對手的高德等其他聚合平臺,在滴滴整頓的一年半期間內,市占率緩緩上升。

根據網約車焦點的整理,聚合平臺數據從公開以來,在5月訂單量首次突破2億單。從去年11月到今年5月,聚合平臺月訂單量一直穩(wěn)步上漲。

聚合平臺訂單量在全國的占比也在不斷增長,1—5月的占比分別為25.35%、25.92%、27.51%、27.76%、28.57%。

根據網約車內參的報道,今年3月6日,美團打車在內部宣布放棄自營打車業(yè)務,全面轉向聚合模式。 在盧布看來,聚合平臺盈利模式更簡單,每單抽成9%到14%左右,不需要承擔司機招募、司機管理等其他成本。

以美團打車為例,美團打車正轉向聚合平臺,近兩個月自營訂單大幅下跌的同時,聚合平臺單量迎來了上漲。美團打車聚合平臺月單量3月環(huán)比上漲27.1%,4月上漲27.3%,5月上漲22.5%。

數據與司機的感受都指向了聚合平臺的上揚趨勢。

網約車司機張斌是聚合平臺高德的一名司機,他在杭州每天跑車12小時,扣除3500元的租車費用,每月還能有1萬元以上的盈余。他跑了三個月,既沒覺得被缺單、投訴等問題困擾,也沒覺得有其他事情要操心,租來的車子有保險,平臺的車管會處理其他與車輛相關的事。

張斌的感受除了有平臺保護新手司機的原因,還與聚合平臺處于擴張期間有關。中高端市場尚且平靜,聚合平臺在增長,而快車司機間的廝殺,卻很難平息。

單子便宜,限制也多

一名網約車平臺從業(yè)者表示,司機的抱怨有點言過其實,乘客優(yōu)惠由司機買單,是對于平臺計價規(guī)則的誤解。

各家網約車平臺司機收入都不是乘客實付扣除平臺傭金,司乘兩端都有各自的價目表,司機的收入是根據司機的價目表計算出來的。給到乘客的優(yōu)惠券也不是由司機買單, 比如,乘客有一張免單券,平臺補貼乘客支付0元,司機本單收入不可能是0元,司機仍然按照司機價目表去計算收入。

但即便如此,網約車價格整體下降仍然能被感知。

網約車分析師盧布觀察,不僅是一二線城市網約車司機苦于訂單價格下降,在全國三四線城市的調研中,他發(fā)現,網約車司機的生存現狀同樣艱難。他認為,行業(yè)的核心問題就是僧多粥少,單價下降。

去年上半年,和網約車司機一直打交道的盧布還發(fā)現有不少司機結伴去換車,他們把油車換成成本更低的電車,準備省點成本多賺點。

現在,遍地可見的網約車換成了電車,但擋不住客單價下降的頹勢。

以廣州為例,根據網約車內參的整理,廣州4月份網約車單車日均流水323.24元,3月份單車日均流水354.77元,單車日均還在不斷下降,但廣州4月份的車證增加超5000,人證增加超8000,這是在廣州本身有17萬車證,22萬人證的基礎上增長的。

以前每一公里可能是兩元多,三元多,現在在廣州,基本上一公里只有不到兩元。這場競爭具體從哪一天開始不得而知,但只要一家平臺下場,其他平臺就會快速地跟進這場價格戰(zhàn)之中。

全國許多城市交通運輸局網約車過剩,發(fā)布各種限制政策。

長沙、三亞等地的交通運輸局發(fā)布通告,暫停受理網約車運輸證新增業(yè)務。前段時間,遂寧、東莞、珠海、溫州、濟南等多個城市也相繼發(fā)布了網約車飽和預警。

網約車分析師盧布并不贊同這樣的管控,站在行業(yè)的角度,他傾向于人證和車證市場化,管控反而會有權力尋租的可能。

比如,現在南京要是有司機想入行,只能到租賃公司去買車,租賃公司的車有車證,代價是租賃公司同樣的車比外面要貴兩三萬塊錢。

其他方面的一些限制,更早給網約車司機帶來了約束。只有本地人能開網約車的規(guī)定,就讓很多司機感到困擾。

2016年,上海和北京先后發(fā)布了京人京車、滬人滬牌的限制,這意味著,在北京和上海,外地人很難從事網約車這一行。

東北人李泉在北京開網約車6年,一年前,他每天出車12小時能有1.8萬元左右的收入,但現在,想有這筆收入,時間延長到15個小時左右。

李泉曾想換個平臺試試,還留在這個平臺的原因,一是因為保障相對齊全,不會亂扣錢,二是因為以他的外地人身份,他很難在北京合規(guī)。而如果被運管抓到并罰款,他所在的平臺會承擔部分費用。

他估計,沒證的北京快車可能有40萬臺,有5萬臺是雙證的就算很樂觀了,大家都這么冒險在干。

其他與我們聊天的司機也各有抱怨,總的來說,平臺各自有弊端,有些平臺合作的租車公司會在還車時惡意扣款,有些平臺的保障機制掛一漏萬。

杭州的司機李茹曾經跑過其他平臺,幾單下來,賬戶里的數字變成負數。她覺得覆巢之下無完卵,留在大平臺,起碼有一個更完備的規(guī)則以及更多雙監(jiān)督的眼睛。

反擊過,但總有人更難

李茹年近50,每天在車上大約12小時,能維持一萬元左右的利潤。駕駛位的車座椅調得很靠后,后面擠到很難再塞進一個乘客,因為腰間盤突出的問題,她只能用這樣的姿勢“仰著開車”。

李茹牢騷滿腹,“無形的傷害是這點錢無法彌補的”“總有人更困難,你不干別人還搶呢”。她抱怨那些恭順地接受更低價格的司機害了這個行業(yè),抱怨早晚高峰沒有時長費,身體越來越不行了,還不得不接強派的特惠單。

但抱怨只是無力改變的嘆息。

與貨拉拉有債券投資關系的小拉出行,在2021年7月上線,已經在多個城市開展網約車業(yè)務,小拉出行以奇低的價格,席卷了網約車市場。

頗具諷刺意味的是,新聞報道中,貨拉拉和小拉出行成了提供靈活就業(yè)崗位的正面例子,他們聲稱能提供30萬崗位,包括網約車司機、大中小貨車司機崗位,還有搬家小哥、跑腿騎手等。

小拉出行參與提供的30萬崗位,卻可能把整個行業(yè)超過550萬人的運力池攪得一團糟。有網友爆料,在貴陽,10.3公里的訂單,小拉出行只需要8.87元。在部分城市,小拉出行50公里只要60多元,60公里只要70多元。

貴州遵義的司機在五月末曾經集體抵制過小拉出行,他們在車尾貼上 “我要吃飯,我要生活”“×拉平臺真黑心,一天跑來淚水奔。除去成本剩幾分,望各司機莫入坑”等標語,但收效甚微。目前,小拉出行已經在全國22個城市落地。

我好奇地問幾個司機:為什么不能抱團反抗?為什么不去舉報?除了總有人能接受更低價的原因以外,在北京跑車的外地人李泉給了一個更令人辛酸的答案: “我們本身就不合法,不符合京人京車的規(guī)定,能去哪告呢?”

新的增長

對于網約車司機是否飽和的看法以及平臺有哪些調整,我們嘗試聯系了多家網約車平臺,只有一家給出回應。

根據滴滴出行相關的新聞報道,滴滴通過減免補貼等促銷活動,提高用戶的使用頻率,試圖提高整體訂單量。在2022年,為幫助司機減少損失,滴滴為司機支付4.4億元補償,包括空駛補償和超時等待補償和乘客未支付的車費。

上周六,T3出行CEO崔大勇在一個論壇上表示對于“網約車市場飽和”“網約車市場見頂”等話題保持樂觀,崔大勇認為,出行行業(yè)復蘇勢頭領跑各行業(yè),仍有較大成長空間。隨著消費的逐漸復蘇,出行行業(yè)的增長是顯而易見的,預計2023年同比增速有望超過15%。

盡管平臺沒有坐以待斃,甚至對整個出行行業(yè)仍然看好,但低端網約車的困境依然無法回避。

張書樂認為,大平臺的低門檻模式,勢必帶來網約車數量的飽和,但小平臺特別是帶有定制網約車色彩的平臺,限制了網約車總量,同時帶有一定定制色彩和具有一定安全保障,讓一部分用戶更樂意多花少量錢獲得更安全的體驗,尤其是在部分特定場景如夜間、鄉(xiāng)間或商務出行中。

他認為需求升級,從硬件部分入手,到提升優(yōu)質服務都大有可為,網約車市場應該有新的競爭重點。

比如,T3出行有主機廠背景,汽車是可以定制化的新能源汽車,同時車輛上有物理安全服務,即乘客位置上就有報警功能,可以一鍵呼叫T3后臺。滴滴等平臺只是上車后同步開啟實時錄音通信功能,還是手機App。

主機廠參與的這種網約車平臺,確實可以在車子上提前做很多事,后續(xù)的拓展空間就大很多。

大量的網約車在路上,這也可能成為智能汽車自動駕駛的一個天然數據池,云端、路端,都可以是公域的,但車端那就是私域的,未來智能汽車,真正的競爭還是在車端數據,網約車可能帶來的大數據,比私家車(路線單一、頻率不高導致實時性不強)要有很大優(yōu)勢。

科技自媒體人丁道師則認為,需要提升行業(yè)整體效率,進一步降本。通過大數據,智能調度的系統(tǒng)升級,來提高履約效率,讓司機在單位時間內獲得更高的訂單,也是降本增效的一種辦法。他呼吁網約車平臺應該有讓利思維,少抽錢,畢竟平臺再困難,也困難不過勞動者。

無論是成為高端車司機,成為更高效履約的司機,還是成為升級智能汽車的網約車司機, 在眼下,他們需要面對的最殘酷的問題仍然是,與無處不在的同行競爭。

*文中網約車司機姓名均為化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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